大哥见她的目光所及之处,看了我一眼,然后将手拿了下来,淡淡道:“不是让你安心休养,你怎么过来了,”
谢家大少奶奶虽然含着笑,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如针扎一般:“听说叶家小姐来了,担心夫君不知怎么招待女客,便不顾点墨的阻拦来了,夫君勿怪,眼下看来,是我想多了,夫君和叶家小姐之间,当真是相谈甚欢,”
我尴尬地看着她,又将目光瞥向八宝上的白玉山水,
谢家大少奶奶这是误会我和大哥有私情,也难怪,谁能够想到,谢家大少爷换了个芯子,变成了另一个人,那一个人恰恰是我大哥,我与大哥,自小亲厚,相处起来难免有些亲密,但外人不知道,见我和大哥之间这样,难免会误会,
倒是我疏忽了,
大哥对点墨抬了抬下巴:“给你们少奶奶搬张椅子,”说罢,又在火盆边烤手,对她道,“你来的正好,眼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,”
谢家大少奶奶忍了气,等点墨搬了椅子放在火盆边,又在椅子上放了软垫后,才在丫鬟的服侍下在椅子上做好,慢条斯理道:“不知夫君有何事,”
大哥道:“我与卿卿情同兄妹,想认她做个义妹,你去同阿娘商量一下,选个好日子,开宗祠在族谱上记一下名字,顺道把仪式办了,”
谢家大少奶奶惊讶地看向我,眼里全然没有之前那种冰冷的温度:“这夫君,这事阿爹知道吗,”
大哥看了她一眼,道:“如今我才是谢家的家主,你只管去办就是,卿卿的事情重要,但你的身体也不宜操劳,你只需尽快选个日子,盯着下面的人去办就是,”
谢家大少奶奶若有所思,随即笑容满面道:“夫君说的是,叶家妹妹冰雪聪明,气度高华,又有绝世之姿,我也是仰慕地紧,就想和妹妹好好亲近亲近,这下可好了,妹妹就真的变成我的亲妹妹了,”说着,她便起身,扶着丫鬟的手道:“我这就与阿娘商量一下,选一个好日子,”
我看着她走出书房,才对大哥道:“为了我将谢家也拉入其中,这又是何苦,”
“卿卿”大哥皱眉止住我的话,“你就是这点不好,在这个京城中,哪一家不是深陷局中,阿诩也好,阿远也罢,不是你自以为是地疏远他们,他们就能够置身事外,因为这样的原因,你将阿诩推开,我若是阿诩,我也要恨你一辈子,谢家亦是如此,若不是我醒过来,又有你为我调理,凭谢蕴这般病弱的身体,谢导这般大的年纪和谢三这般荒唐的做派,谢家不知道会沦落到几流世家,就让别人以为我想借着拉拢你拉拢姬昭好了,起码在他们眼中,你有了谢家为靠,想要在你身上做文章,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,”
说着,他又叹了口气,道:“我若是不让你来找我,你定然是不听的,既如此,为了你的名声,我也只好这么做了,”
我低声道:“大哥,卿卿让你费心了,”
谢蕴眼神沧桑,藏着说不出的眷恋:“卿卿,都是大哥,害得谢家只剩下你和阿衍了,若是大哥再不保护你们,大哥真的没脸见爹娘了,”
“不是这样的,”我咬了咬唇,走到他跟前,蹲下身,倚在她膝盖上,道:“大哥,权力之争,向来残酷,片刻之间,便是天翻地覆,虽然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秘密,我也无权替阿爹阿娘决定什么事情,但是大哥,知道你醒过来的时候,我真的觉得老天对我太厚道了,能让我失而复得一个兄长,哪怕不是原来的身体,不是原来的身份,可能甚至不是原来的心,但是我仍然很感激,感激到不敢再怨恨,就怕我的不知足,会让我失去你,大哥,只要你在,只要我们兄妹都好好的,我就不在意那些了,”
大哥抚着我头发的手有些颤抖,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:“卿卿,大哥,真的好想见一见阿衍,真的好想见他”
“好,我来安排,我现在就让人去送信,我们见一见阿衍,我们把什么都告诉他,”
“不”大哥似乎有些害怕和胆怯,“不用了,大哥见一见他,知道他过得好就好,”
我起身,握住他的手,道:“大哥,不要担心,阿衍是个明礼的好少年,若是知道你还活着,他定然会很开心的,”
出了谢家大门后,我立刻让邱二派人去西山大营送信:“就说我有要事找他,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趟,少爷回来的路上,一定要派人保护好他,叶家现在,是众矢之的,”
“是,”邱二弓着身想要离开,又被我叫住了,“回来,你顺便让人去盯着王瑛,她最近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,”
邱二又应了一声,这才离开了,
从西山大营到京城,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,更何况如今风大雪大,路不好走,马蹄也会被冻僵,等阿衍回来后,天都已经了,
我看着他瘦的脸,心疼地不行,不顾他问我有什么要紧的事,便催促他去洗漱:“如意准备了热水,好歹先去洗把脸,喝杯热茶驱驱寒,对了,你请了几日假,这次回来,可能好好休息,”
阿衍咕噜咕噜喝了一杯热茶,道:“这次请了两日假,说好了下午出来,明儿我歇一天,后日一早便要赶回去,”
我知道,我不该也不能说让他放弃的话,只能快快地让人准备了热水衣裳,赶他去洗澡,
等他走了后,我才让人去给大哥报信,告诉他明日一早,我便和阿衍在南来北往等他,
第二日,我早早地便起了床,一边洗漱穿衣,一边问如意:“少爷可曾起床了,”
如意捧着毛巾道:“早就起了,咱们少爷可是西山大营的将军,早早地就起床在雪中打拳了,”
“雪中打拳,”我急急穿上衣服,就要出房间,“这比天寒地冻地,何苦在雪里练武,”
等我赶到演武场时,果然发下阿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,在纷飞的大雪中打拳,他打得拳干净利落,虎虎生风,雪花都被他打拳的气流击飞到地上,在地上留下十分明显的痕迹,即便我这个不懂武功的人,也能感觉到他打得拳,威力实在是大,
等他打拳一套拳收功时,我才对他招手:“阿衍快过来,”
阿衍轻轻一跃,就像一只大鹏一样展翅朝我飞来,我见他虽然穿着单薄,但身上没有一粒雪花,额头上还出了汗,便知道他是真的不怕冷,
他长得十分瘦高,我踮起脚拿起绢帕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,嗔怪道:“我今日约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,你也一起去,见着那人了,你一定要尊重他,可知道,”
阿衍略略俯身,能让我更方便地为他擦汗,道:“既然阿姐这样说,可见那人在阿姐心目中的地位了,只愿那人不是太子殿下才好,”
我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,才继续给他擦汗,问道:“怎么这么说,”
阿衍皱了皱眉,道:“太子殿下其人,心思之深沉复杂,手段之狠辣高深,非常人所及,我在军营中,日夜所担心的,无非是阿姐被他欺负罢了,”他认真地看着我,继续说,“不动心,不动情,便不会受伤,阿姐,你若是还没有爱上他,就千万不要爱上他,”
他这样语重心长的告诫我,又让我想起了大哥的话,
他们两个也真不愧是亲兄弟,竟然存着一样的想法,
这时,门外传来了姬昭冷漠中带着杀意的声音:“顾衍,我看在长留的面子上,对你以礼相待,你竟然敢如此怂恿她,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,”
片刻后,门口就出现了他修长冷清的身影,
阿衍闻言,眼神一冷,转过身就要应声,我忙拉住他,将他往房间里推,道:“你在这样大的风雪中打了许久的拳,又出了一身的汗,当心着凉,快先去洗一洗换身厚衣裳,”
阿衍无奈,只能警告地看了一眼姬昭,跟着侍女去了他自己的房间,
我挡住姬昭看向阿衍带着杀气的眼神,冷冷地看着他:“他是我亲弟弟,为我考虑何尝有错,你若是敢伤他一分一毫,我便和你拼命,”
姬昭冷笑出声:“顾卿,是不是在你心里,任何人都排在我前面,邵远,王诩,谢蕴,还有你那宝贝弟弟,只要他们一句话,你就愿意拿刀子戳我的心,是不是,”
看着他隐含悲愤的眼神,我竟然无言以对,
他一把握住我的双肩,整个人都像是入了魔似得,杀气弥漫:“顾卿,你别逼我杀了所有人”
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不顾在场有多少人,一把抱住了他的腰,不停抚着他的背,道:“沙门,你别这样你仔细看看,我一直在这儿,沙门”
姬昭渐渐冷静下来,然后死死将我搂在怀中,闷闷道:“我当真有这么不可靠,让你亲近的家人都这样不相信我,还是他们觉得,王诩比我更能让你快乐,明明我才是太子,我长得不比他差,我比他有权势,有钱财,有眼睛的,都应该选我,不是吗,”
我忍不住失笑,将头靠在他怀里,我低声安慰道:“阿衍只是怕我受伤,毕竟你深陷朝堂漩涡,事情繁杂敌人又多,比不得表哥生活圈子简单,树敌也少,”
他捧起我的脸,眼神幽深:“那你也这么想吗,”
我深知若是不能好好回答这个问题,他还是会像刚刚那般恐怖,便道:“只要你对我是真诚的,我便不怕这些,若是你因此死了,我也只守着你一个,永远不改,”
“永远守着我,”他在我唇上亲了一记,喃喃道,“不够的,卿卿,这样不够的,若是我死了,你就和我一起死吧,我已经不能容忍没有你的日子了,哪怕是死也一样”
我看着他认真的眼,忍不住打了个冷颤,
他心里,大约真的是这么想的,
等不了我多想,阿衍穿好衣服出来了,
我不自在地挣开姬昭的手,道:“我和阿衍有事情要去南来北往,就不多陪了,反正对你来说,叶府就如你家般可来去自如,你自便就好,”
见姬昭泛着冷意的眼神落在阿衍身上,阿衍也是毫不犹豫地回视着他,我只能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,拉着阿衍往门口去,
在马车上,阿衍越发皱紧了眉头:“阿姐,我觉得太子越发怪异了他对你近乎疯狂的执着,我不觉得在他的计划中,你有多少重要的分量,他这样的人,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吗,你真的确定,他没有生病,”
我一怔:“这是什么意思,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心,道:“他的心是不是生病了,比如执着于某种特定的事情,”
我笑了一下,道:“胡说八道什么,你想太多了,如今他中了生死相依蛊,母蛊在我身上,我若是死了,他也活不了,说不定是因为这样,才格外在意我,”
心中却在不住地苦笑,姬昭不是心生病了,而是心里住了一个恶魔,我被他当成了那个开启恶魔的钥匙,一旦我拒绝他,他就会有理由地表现的非常恐怖,有一天,说不定我也会变成他肆意妄为的借口,
但我,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,
“什么生死相依蛊,怎么回事,”阿衍眼中染上了焦急,问我的话也带了些急迫,我便把那日发生在谢家的事情和他说了,
说话间,我们便到了南来北往,
掌柜的一见我和阿衍,就将我们往三楼引,行走间,他轻声在我耳边道:“谢家大公子在天字号房间等您和少爷许久了,”
我点了点头,跟着他去了三楼,
等见到大哥后,我才发现大哥今日的头发梳地格外精致,不仅用了嵌了金丝的羊脂白玉玉冠,两边的碎发还编成了小辫子,然后用极小极精致的圆柱形金发饰固定,他的眉毛也细细修过,脸色显得十分红润,连身上的衣衫,都是簇新的玄底绣金纹广袖大袍,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,
这显然是特意装扮过的,
我理解他想要见弟弟的心情,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,将阿衍拉进房间关上门后,我道:“大哥今日收拾地格外整齐,”
大哥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,道:“今日是你大嫂非要给我整理成这样,她一个孕妇,太医说了,要多顺着她的心情,我不忍她难过,便虽她去了,”
我失笑,
好吧,今日便容你拿谢家大少奶奶做借口,
看到阿衍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,大哥眼中去了几分紧张,却多了几分激动和黯然,他的目光太多复杂,打量阿衍的时间也太长,引起了阿衍怀疑的眼神,
我不管这些,拉着阿衍在大哥方榻的对面跪坐好,给三人都斟了一杯茶,才道:“阿衍,这位是谢家的大少爷谢蕴谢公子,他待我十分好,就像是亲兄长一样,我很敬重他,所以带你来见见他,”
大哥将眼神从阿衍身上挪开,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,道:“卿卿言重了,我并未做什么,”
“原来如此,”阿衍却十分相信我的话,听我说完后,他举起茶盏,对着大哥敬了敬,真诚道:“我家阿姐行事素来不顾及自己,这些日子劳烦谢大哥照顾了,叶衍以茶代酒,敬谢大哥一杯,”
“不不敢,”大哥忙拿起茶盏回敬,又不舍地看了他一眼,才道:“卿卿就像是我亲妹妹一样,阿衍自然就是我亲弟弟,我已决定,要认卿卿做义妹,阿衍自然也就是我的义弟,希望弟弟不要嫌弃我这个哥哥,开祠堂那日能回来参加仪式,”
阿衍怔了怔,立刻看向了我,估计他是没有听我说过这件事,一时反应不过来,我便朝他点了点头,
他审视地打量着大哥,试探着道:“我竟不知,阿姐和谢大哥竟然这般投缘,顾大哥竟然愿意将我们这对兄妹写入顾家义子女的族谱”
不等他说完,我便握住他的手紧了紧,道:“阿衍,谢家大哥对我们的好绝对没有一点点的偏私,你对你我,就如同我们过世的亲兄长对你我一般,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人,但绝对不能怀疑谢大哥对我们的好意和爱护,”
阿衍惊诧地看着我:“阿姐,这是怎么回事,”
我看了眼对面眼神黯淡的大哥,对阿衍道:“你别问这么多了,有些事情,说起来匪夷所思,你只要记着我的话就是了,一旦有什么事情联系不上我,你就去谢家找谢大哥,我对谢大哥,有着毫无理由的信任,”
阿衍紧抿着唇不说话,
我看得出来,这番话并不能使他信服,但我真的无法讲出大哥借尸还魂的事情,阿衍能不能相信这件事,我尚且不知,我更担心的是,若他相信了这件事,却怨恨大哥害了全家人,该怎么办,
明明,错不在我的大哥身上,
大哥也不管阿衍怀疑的态度,从怀中掏出两枚令牌分别放在阿衍和我面前,道:“这是谢家家主令牌下的从属令牌,能调动除谢家死士外的所有人,你们收着,不管怎么样,都能帮上忙,”
阿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,我犹疑着问:“这样好吗,”
大哥道:“你只管放心,我会安排好一切的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