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的天气比我想象中的要暖和,即便是在晚上,也不会觉得特别的寒冷。只不过我特别不喜欢的是车厢里的氛围,狭小拥挤,有种坐牢那般的束缚感,只能在这狭窄的过道里走来走去,让我极其不爽。好在这种感觉持续的不是太久,在第三天的清晨,火车终于抵达了北京。
一下车,我就感到了一丝寒意,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对北方的那种感觉,这北京还真是够冷的,不是说首都就是心脏么,哪有这么冰冷的心脏。我俩从包里抽出两件外套披上,然后一起混进了人流,缓缓的向着站外走去。
在车站对面随便吃了点东西,胖猴又去隔壁商店买了包烟,打了个电话,然后我们拦了辆出租,直奔东三的潘家园旧货市场。
胖猴说,这个市场刚成立没两年,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集散地,但还是以古玩为主,他的一个朋友就在这里练摊,叫老丁,我们这次来就是投奔他。一路上,胖猴给我讲起他和老丁的交情。
这老丁从前也是个倒爷,后来上了岁数,就在这里练起了摊,偶尔也会和以前道上的朋友掺合掺合。他俩以前关系就不错,说起来,老丁也算得上胖猴的半个师傅,在瓷器这块没少教他东西,这次我们来也是托他再给把把眼,然后找条熟路把那瓶子给顺出去。
下了车,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微微秃顶的老头冲着我们这边招手,胖猴也跟着挥舞起了大手,看来这老头应该就是老丁了。
走到跟前,胖猴给我们相互做了介绍,老丁这人一眼便知是个老江湖,人很卑谦,说话客气,主动弯腰与我握手,弄得我很不自在。
胖猴拍了拍背包说东西带来了,老丁却不着急看,非要带我们先去逛逛这潘家园,看看他的新铺子。
胖猴瞪大了眼珠子说:“怎么着,鸟枪换炮了,还整上了铺子。可以啊,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丁大掌柜了。”
老丁依旧谦虚:“真是折煞愚兄了。我在这园子里摆了几年的地摊,恰逢这里添盖了一些铺子,于是就盘下一间,店虽不大,但也不用餐风露宿了。”
我和胖猴点点头,与老丁一起说笑着进了那潘家园。
真是不看不知道,一看真奇妙。这潘家园市场里果真是包罗万象,陶瓷、字画、文房四宝,铜器、玉器、古籍善本,钱币、奇石、烟标火花,鼻烟壶,连环画,象牙雕等等等等,可谓是五花八门,应有尽有。若非亲眼所见,根本想不到还有那么多东西是可以摆出来卖的。胖猴也和我一样,东瞧瞧,西看看,哪哪都觉得无比新鲜。
老丁看我俩这幅样子,笑着说:“你们别光看这表面风光热闹,里面的道道可多了去啦,新人到这就翻船,就是老藏家也未必不沾点水。”
他说的这些属于半话,但也能大概听出个意思,我心里嘀咕,看来这一行也不是那么好混的。
这时,老丁一指旁边的铺子:“到了,这就是我的铺子,快进来看看。”
我抬头一看,铺子门口挂了两个灯笼,门上立了一块木牌匾,上刻三个漆红大字,聚品斋。右下角还有一个很小的金字落款,写的是:丁冕题。
我问老丁:“老哥可是丁冕。”
老丁抬头看了一眼那牌匾,冲我笑笑说:“不错,贤弟见笑了。”
我也笑笑,学他谦虚:“哪里哪里。”
这时胖猴也凑了过来,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,说:“老丁,你这啥时候开始也写上字了,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”
老丁依然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脸,回胖猴道:“平时在这店里也没什么事,就瞎写写,还差的远,差的远,哈哈。”
我心说差的远你还敢挂出来,这老头可真不实在。
这时我又看到门两旁还有一副对联,上联是:聚八方宾朋;下联是:品千古奇珍。两联字首相连正好是这间铺子的字号,就对老丁说:“老哥,你这对联写的也妙啊。”
老丁一听,面露得意,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谦卑笑容,对我说:“不怕老弟笑话,这一副对子,可足足憋了我半个月时间,主要是为了用上这一个品字,来,两位兄弟快里面请咱们进屋细说。”
说着,老丁把我俩让进了屋里,又冲着屋里的一个伙计喊了声看茶,然后把我俩带到东墙的一副字画下。
那上面只写了一个品字,老丁指着这个字说:“这副字是我当初费了好大力气才入手的,乃是出自北宋徽宗赵佶笔下,是真迹,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字画,不仅是因为此画举世无双,弥足珍贵,更重要的是因为上面写的那个品字,正所谓做人要有人品,做官要有官品,做生意亦要有商品,品行不端则诸事皆败,所以这也是我勉励自己为人处事遵循的一个准则。”
我听了,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听那老丁继续说:“再说这品,共三口。上边那个口为口碑,即做生意应以信誉至上,左边那个口为口才,要用一张巧嘴把好东西价值翻倍,坏东西也卖不赔,右边那个口为缄口,买卖完了要不言不语,所有事情守口如瓶。能做到这三点,才为上上品啊。”
“老丁,听你说的天花乱坠的,那你现在属于哪一品”胖猴一句话戳中了老丁的痛处。
这会他自夸也不是,自贬也不是,尴尬的笑笑说:“胖猴兄弟,咱这是说归说,真要是做起来,还真比那登天不易,我在这瓷器玉堆里也算得上是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,要说这品,我也就是个不高不低,中庸之品。”
“哈哈哈”胖猴大笑起来,“老丁你可终于说了句大实话,不过没关系,我俩来之前,你充其量也就是有个口碑,但我哥俩来了之后,你就有了下面那俩口,以后靠我兄弟俩托着你,这下你不就是上上品了嘛。”
胖猴说完把胳膊绕过老丁的背后,在他肩膀上拍了拍。
我看到老丁的脸色有些难看,似乎是对于我俩的投奔并不愿意接纳,一张苦脸挤出来了一个笑,说:“两位兄弟都是我的贵人,这今后有什么事用的上我的,尽管开口,二位若是有意在这潘家园立户,我这往前不远倒是有间铺子准备易主,我和那老板是老朋友了,保证能给你们便宜。”
我听出这话里头的意思,摆明了是不想和我们穿一条裤子,之前我和胖猴所报的希望看来已经毫无希望,不过若是我俩真要在这立户,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也还不能撕破脸。
胖猴显然也是对老丁刚才这番话极为不满,面色难看,正想发作,被我一把拦下,于是我笑着对老丁说:“老哥,你这么说就太客气啦。我俩初来乍到,往后有什么事老哥还得多多费心。”
“哪里哪里。你俩就是我的亲兄弟,以后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。”
这时候,那个伙计端来了茶,老丁见他,骂道:“你这废物,真是笨手笨脚,沏个茶都能墨迹到中午,快端到内屋去,我要和两位老板商量正事,要是待会有人找我,就说我不在。”
“是。”那伙计被他一训,小声应了一句。
我们也由老丁引荐着向内屋走去。
这内屋比起外屋,明显的阔气了不少,四周全是红木橱架,上面摆放着各种瓷瓶玉碗。
我们在一个根雕茶海前坐下,老丁亲自为我们斟上了茶。这时候,胖猴就把包里的瓷瓶拿了出来,一把塞到老丁怀里,显然还为刚才的事情闹情绪。
老丁接过瓷瓶,稍微一看,脸色即刻大变,惊讶中从口袋里摸出镜子戴上,仔细端详了起来。
“这瓶子你们是从哪里淘来的。”
“这你先别管,你就说这瓶子真不真。”胖猴一脸不悦的说。
“真,太真了。这可是汝窑的,世间罕有啊。”
我俩一听,不由对视一笑,既然老丁都这么说了,那估计差不了啦。
“能卖多少。”我问。
“这个东西还就真从我手里转出去过一件,不过成色远远不如你们这个,我可以告诉你们,那一件卖了这个数。”
我一看,他手指头比划了个数,是五。
“五千”我激动的问。
老丁听了一撇嘴:“五千连个仿品都买不来,五十万”
我勒个去,五十万,还是成色一般。按他这么说,我这个岂不是还要高。我和胖猴激动的抱在一起。
突然,胖猴扭头问老丁:“什么时候能出手。”
老丁看了看表,说:“你们先在这等会,喝喝茶,我这就去联系那边的大老板。”
老丁一走,我俩哪还坐的住,激动的在屋里来回溜达。
过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,便见老丁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,边跑边嚷嚷:“好消息,好消息,好消息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