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兮,住口,”
镇南王皱眉喝了一句,
他宠爱楚云兮这个女儿不假,然而也仅仅是宠爱,他素来知道楚云兮颇有些娇纵之气,然而谁家的女孩儿不是这样,
镇南王也从未在意过,
毕竟楚云兮在他的面前,总是一副乖巧的小女儿情状,比之另外几个庶女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,要讨喜的多,故而他也愿意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内,给楚云兮一份独有的宠爱,
然而这份宠爱,得是建立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,镇南王一向喜欢风雅,故而对当年那个贤惠有余,风流韵致不足的先王妃十分不喜,现在的镇南王妃,却是熟知她这一点,每每在镇南王面前,总是一副雅致温润的模样,
从前的楚云兮也是这样,以一副乖巧中带着俏皮的形象,博得了镇南王的喜爱,只是今日见到了萧厉和我,怒火抑制不住,便暴露出了本性,
看到镇南王眼中闪过不悦之色,楚云兮脸色变了变,抿住了嘴唇,不再说话,
镇南王妃便将手覆在了镇南王的手上,柔声道,“云兮也是心疼我,才会这样说话,平日里她是什么性子,难道您还不知道么,”
边说,边略带哀怨地垂下了头,拭了拭眼角泪花儿,“说起来,也是妾身贪心了,”
她声音低沉,并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声音柔美动听,相反,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黯哑,然而这份儿黯哑,却又叫她的声音格外地酥媚入骨,便是我听了,也难免一阵心旌荡漾,
我看了看萧厉,他的眼里正有些嘲讽,
只镇南王方才还很是严厉的脸色却缓和了很多,沉沉地看了我一眼,“妻贤夫祸少,楚殇一向恣意妄为,日后你要多加规劝,”
我暗中翻了翻白眼,这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,便将一腔火气转移到了我的身上,
既然这样,我自然也不用客气了,
当下诚惶诚恐地跪下,故作害怕,颤声道,“多谢父王教诲,媳妇一定多多规劝世子,叫他谨言慎行,不可有分毫的行差踏错,以免堕了咱们镇南王府的威名,”
许是这话对了他的心思,镇南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点头道,“起来吧,倒是个懂事的,”
萧厉在一旁皱眉,
我对他莞尔一笑,沉了沉眼帘,只四下里到处看,
镇南王皱起眉头,“你在找什么,”
这话声音里又带了些不满,
我迷茫的说道,“父王,怎么没见母妃,”
“母妃,”镇南王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,随后便想起了什么似的,脸色阴沉了下来,而一旁的镇南王妃,更是有些摇摇欲坠,脸色一下子苍白了,
“怎么,可是媳妇说错了话,”
我愈发惶恐,“难道,不该先给母妃的灵位敬茶吗,”
我小小声的问道,眼睛眨呀眨的,眼泪便落了下来,哽咽着说,“媳妇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这大规矩不能改呀,”
“王爷”镇南王妃伸出手去,又一下子缩了回去,仿佛镇南王便是天上的神,而她只是地上卑微的凡人,仰慕着,努力着接近,却又永远遥不可及,
光是这份柔弱无依,只将你当做全部的依靠的模样,也难怪当年的镇南王妃争不过她,
但凡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儿,都是为了做当家主母的,哪里有人能够做出这样的菟丝花样,
镇南王面色铁青,楚云曦见了,忽然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,他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我,只等着我倒霉,
我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,“父王,可是媳妇说错了话,”
话说出口,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,恍然大悟道,“哦,我明白了,想来这么多年,母亲的灵位早就被遗忘到哪里去吧,”
说完便看着镇南王妃,眼睛里满是气愤,
这样的日子,本就是新婚夫妻两个给父母敬茶的日子,便是镇南王妃已经过世,灵位也是要请出来的,至于现在的继王妃,也只能先给王妃的灵位行了妾室之礼,再行接受我和萧厉敬的茶,
只不过,一来镇南王夫妻都在西南王府里,镇南王妃的灵位却是被请回了京城王府,本就不在一处,镇南王怕是早就忘了那先王妃了,二来,便是继王妃想了起来这条规矩,又哪里肯甘心情愿地给王妃行侧室礼,只就混着过去便是了,
但他们可以忘,我却偏要指出来,传出去,镇南王府不免又要加上一条不好听的名声,
我说从前的镇南王,真正的我行我素,别人如何看他从不放在心上,但是如今,脾气收敛了许多,且因王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都长大了,该定亲成婚了,他也不能不顾及孩子们的名声,毕竟,如今除了一个长子是他做主给娶了西南大族的女孩儿,次子娶了江南一位书香门第的嫡女,而三子是皇帝赐婚外,其余几个女儿,不论嫡庶,竟然都没人敢上门求娶,
镇南王妃听着话音不对,连忙说道:“这是什么话,我对先前的姐姐只有尊敬的,便是她过世后,那小祠堂里也是日日洒扫,从不敢有半分懈怠,”
如今最怕传出恶名的,其实是她,
楚云兮眼看着十六岁了,却还没有人上门求娶,究其原因,皇帝迟迟未给她封号,如今的楚云兮只能算是个宗室女,但另外一个原因,也就是因她自己的名声有些不好了,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镇南王夫妻两个宠爱这个女儿,楚云兮很是有些跋扈的,
尤其从前还曾因为欺负了三公主,和安阳长公主的孙女,理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苏长宁发生过争执,甚至被苏长宁抽了一顿鞭子,
这样的女孩,谁家敢要呢,
因此上镇南王妃这两年为了楚云兮的婚事着实发愁,
这次带着她来到京城,也是要为她寻一处好人家的意思,
我见她急急忙忙的解释,释然一笑,“原来是我多想了,还请王妃见谅,”
王妃才露出一抹轻松的表情,便又听我说道,“既然如此,便请了母妃的灵位出来吧,”
镇南王妃可怜巴巴的看着镇南王,镇南王垂着眼皮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却也没有为镇南王妃说话,
王妃无奈,只得咬牙道,“你说的很是,”
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嬷嬷,那人会意,连忙带了两个大丫鬟出去,
不多时,便请来了镇南王先王妃的灵位,
小小的红牌子,承载了先王妃一生的喜乐哀愁,
老嬷嬷将那灵位恭恭敬敬地摆在了镇南王的下首,又在灵位前放好了垫子,我这才敛了神色,庄重的跪倒在垫子上,对着那灵位恭恭敬敬磕了头,
又接过丫环送来的热茶,摆在了灵位前,
萧厉也郑重行了礼,
我便转头看着镇南王妃,意思很是明显,
想要喝我的茶,那你先来祭过先王妃吧,
镇南王妃咬了咬嘴唇,神色凄苦而又无助,她再次看向镇南王,只一抬眼间,便看到镇南王正盯着那灵位,脸上神色有些发征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
镇南王妃心下一沉,只觉得一股酸楚油然而生起,难道到了这个时候,他还在想着那个贱人,
那么自己这二十年来,小心翼翼的服侍他,讨好他,又换来了什么呢,
“王妃娘娘”我小声地提醒道,“你应该给母妃行礼了,”
“你别欺人太甚,”楚云兮忍不住叫道,“别忘了你的身份,母妃是你的长辈,你就这样对长辈说话吗,这永城侯府起来的教养,我算是见识了,”
“四妹妹,难得你也知道这教养二字,既然提到了,我这做嫂子的人便要教导你一番了,”我淡淡说道,“说起母妃二字,你最该唤的,就是排位上的那一位,哪怕你出生的时候,王妃娘娘已经被扶做了正妃,可是认真算起来,王妃娘娘怀着你的时候,却只是侧妃,人家宽厚些的,说你是嫡出的王府千金,妹妹便该偷笑,若是人家刻薄些,说你是庶出,妹妹也不当着恼,毕竟,我苍凛律例便是如此,这正是皇帝陛下不会与你郡主封号的原因,所以严格说起来,只有先王妃才是你的母妃,妹妹可不要叫错了,在王府中还好,若是走到外面去叫,难免要被人笑话了,”
“你,”楚云兮气得脸色通红,浑身发抖,手指伸出,险些指到我的子上来,
我也不恼火,“永城侯府固然是新荣之家,比不得几代的世家大族,可妹妹这教养规矩,却需要我这永城侯府出身的人来指点啧啧,也是很好呢,”
“够了,”镇南王喝道,“规矩便是规矩,一切都按规矩来,”
话中有些恼火,
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王妃,从前觉得她是很不错的,人生得柔美绝伦,又念过书,与自己相处总有些红袖添香之感,被扶正后,将王府打理的也算不错,没出过什么大乱子,没想到,关键时候却还是难掩出身的不足,
到底还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枕边人,镇南王只说了句不疼不痒的话,
看起来是不偏不倚,然而这话,听在镇南王妃的耳中,却如刀子一般扎在了心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