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间，春暖花开，工地又开始忙了。
又一片房屋拔地而起，开始抹灰。胡杨被郭排长叫去，跟他当小工。
郭师傅是淮北人，从祖籍上论同胡杨是老乡，因此很照顾他。并且也十分看好他，非常想把他那身八级泥瓦匠的技术传给他。
手艺人有句话，叫做教会徒弟，饿死师傅。一般情况下，师傅是不愿意把手艺都毫无保留地传给徒弟的。解放前是这样，此刻也没有彻底改变。
但郭师傅却跟胡杨是王八瞅绿豆对了眼，就喜欢他。心甘情愿地要把自己的衣钵，传给还是普工的胡杨。
郭师傅的手艺真高。干同样的活，都是抹灰。别的师傅就弄得跟个灰土驴似的，满身满面都是灰土和泥点子。特别是抹的：远看是逃难的，近看似要饭的，走到跟前才知是搞土建的。比较下来，大概也就比下煤矿挖煤的井下工人，安全系数多一点。也是工人阶级的最底层。
抹灰是技术活，舀灰也是个技术活。好舀灰的得有眼色，灰勺子随着师傅的托板走。托板到哪，灰勺子就得跟到哪，并且还得根据需要和可能，或多或少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把灰供上。
胡杨没精打采一勺多一勺少、轻一下重一下地胡乱地给师傅舀着灰，气得郭师傅一个劲儿地敲泥板子。等他见李英文的影子，从门口一闪而过，越发连灰也忘记舀了。
最近这段日子，胡杨开始清静了，王芳和李英文都暂时休整，没谁来攻击他。
这本来是好事，可胡杨又开始感到寂寞无聊了。并且越来越寂寞无聊。
在这种寂寞无聊的日子里，他的兽血，又开始悄悄地热起来。他看到李英文的倩影，压抑了一些时日的兽性的欲望，再次开始膨胀、、、、、、
直到被郭师傅用泥抹子，挑了一点灰，击打到他的脸上，他才清醒过来。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郭师傅轻轻地敲击着托灰板，似漫不经心，又好似洞若观火。意味深长地淡笑着，问胡杨：“嗨，傻小子，发啥愣呢心凉了是吧”
郭师傅不等胡杨回答，慢条斯理、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：“小子，别胡思乱想、眼气或不服气别人。你知道，咱们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吗咱们这些干泥瓦匠的，上辈子都是当官做老爷的。那些小工，也都是做买卖的有钱人。你知道吗咱们和他们，这辈子都是来还债的。你注意到没有咱们瓦工，每舀一次灰拿一回砖瓦，一弯腰一低头，就是鞠一次躬行一回礼。”
郭师傅说到这，放下手中的活，点了一支香烟吸着，继续说道：“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上辈子当官时，受的礼太多了，这辈子得给人家还回去。你再看那些小工，推着小车，奔来跑去的搬砖送瓦，担水和泥，象不象进进出出，做生意跑买卖的最后什么也没落下。这也是还债的，上辈子折腾过来倒腾过去，赚了几个心钱，这辈子还让你倒腾，让你倒腾来倒腾去，一场空。”
郭师傅顿了顿，淡淡地一笑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，对着有点听出味道的胡杨，接着说道：“再说那些讨饭的，其实上几辈子都是当县长的。当一辈子县太爷，讨七辈子的饭一辈子干下的缺德事，得七辈子还。至于更大的官，更缺德的，那就要断子绝孙、不得超生了。小子，你得这么想，反正是上辈子赚的，这辈子还回去。天经地义理所当然，也就不太难过了。”
胡杨的头嗡地一震，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。然而这话听着，新颖又有点耳熟。对于轮回理论他是不信的，但要按照郭师傅说的去想，大概真的会心平气和，平平淡淡地过一生。
这话好象在哪听过肯定听过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胡杨又开始发呆。
胡杨发起呆来，一直想郭师傅的话，想到下班，也没想起这话的出处。越想越有不寒而栗的感觉。郭师傅到点下班走了，留下胡杨收拾工具。整个人居然有一种被冰结的感觉。